《暮鸦》章3（双白/强强）
慈秋市前两年被评为‘中国十大宜居城市’之一，以其慢节奏的生活理念在一众快速发展的大都市里独树一帜。
然而所谓的慢也不过是市政府披上的好看皮囊，鳞次栉比的高楼背后藏着无数没日没夜昼夜不休的廉价劳动力。拿易队长的一句话作评：“猝死的警察土里一埋，来年能收隔一茬一茬金灿灿的庄稼。”
可这土里埋的啥，又有哪个西装革履的领导会去刨根究底呢？
慢也有慢的好处，八九点左右，各色花样早餐摊才陆陆续续支起，袅袅地飘起白色香气，赶跑了行路人朦胧的睡意，也驱散了初秋清晨的凉意。
易警官嘴里叼着根油条，右手捧了碗豆浆，左手提着三四个馒头，艰难地逆流挤过买早饭的大部队，一滴不漏地把豆浆护送到位，颇为自得地扬着下巴炫耀：“得，这是最后的馒头了，老板看我长得帅才留给我的，你赶紧凑合着吃吧。”
马振桓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顶了张苦大仇深的脸。价格不菲的风衣可怜巴巴地搭在廉价的塑料凳子上，他自顾自地蹙着眉头，与塑料桌上的褐黄色污渍对峙。桌上还零星散落了几张皱巴巴的餐巾纸，昭示其使命未达就险遭抛弃的悲惨命运。
易柏辰不知道这个金贵的大公子犯了什么毛病，这种简陋的早餐摊里能抢到口粮已经是凭着他矫健的身手和帅气的面庞，难不成还得给这人消个毒插朵花顺便配一副银制刀叉不成？
他暗自白了一眼，念了句：“爱吃吃不吃拉倒”然后呼噜呼噜地大口喝着豆浆，嚼着油条。
结果大半的豆浆下了肚，那人还是正襟危坐的模样。人声嘈杂里他凭着敏锐的耳力捕捉到一声肚子咕咕的叫唤，余光瞥到马振桓喉结微动，目光扫了眼桌上的白馒头又快速挪开。
易柏辰心底觉得好笑，于是他笃悠悠地嚼完最后一口油条然后抽了张纸巾抹嘴，又伸手在乱糟糟的口袋里扒拉半晌，终于摸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清风湿纸巾。
这还是不知道啥时候吕鋆峰塞给他的，被他嘲笑这是小白脸用的玩意儿，现在倒是有了用武之地——用来哄面前这个金贵的小白脸。
易柏辰粗暴地撕开纸巾，往污渍上狠狠抹了两下，纸巾上落了黄色，但桌上的陈年老垢还是冥顽不化。于是他纸巾干净的一面朝上正盖住污渍，冲着那人说：“行了吧？”
马振桓愣了下，才犹犹豫豫地点了脑袋，伸手拿起桌上的馒头。一开始还是小口小口地品，到后来小口吃不过瘾，也开始大口大口地嚼，结果一个不留神，就噎住了自己。
易柏辰扶额叹息，深切地为马公子的自理能力感到担忧，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把喝剩的半碗豆浆往他那推了推，结果那人涨红着脸还是不改陋习，盯着易柏辰喝过的碗沿怎么不肯下口。
易警官本来对马振桓的少爷脾气恼的不行，结果看到那人蹙眉和自己较劲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居然还生出了点‘挺可爱’的错觉。于是认命耐着脾气替他拿了一个勺子：“消毒过的。”
马振桓这才放下心，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豆浆，咽下了卡在喉咙口的罪魁祸首。
吃饱喝足后，马公子恢复了一贯的绅士姿态，他刚抽了纸巾擦嘴就对上了易柏辰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心虚地挪开目光，结果还是没躲过那人的言语调侃。
“马少爷，吃完了接着办案呗？”
“恩。”‘少爷’的脸红了一下。
“诺，咱们正对着这栋嘉信大厦，最顶层有一家XR健身房，听说是宋子臻除了家和公司以外最常去的地方。听说他丢了老婆的第二天，也照常来了这里健身。还真是健身达人啊。”易柏辰冷冷地丢下一句讽刺，马振桓敏锐地察觉出他隐藏的厌恶。
“我比较在意的是，宋子臻在三年前办的健身卡，原先去的频率一直是一周两次。近一年来却突然频率骤增，几乎到了一周五六次的地步。”
“他老婆怀孕了，可能是打发无聊呢，”易柏辰盯着手机上的资料驳到，“要知道，男人天生有用不尽的力气，不能发泄在女人身上，就发泄在自己身上。”
马振桓对易柏辰的论调感到微微的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他粗俗的理论却不乏道理。
“你说的没错，健身确实可以转移一部分性欲，但是这个频率高的异常。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狂热地迷恋健身，这样的训练他自身的肌肉也承受不了。另外，你觉得那个宋子臻真的像一个健身达人吗？”
易柏辰回忆了下那个躲在母亲背后畏畏缩缩的男人，确实和‘肌肉男’沾不上半点关系。于是他默认了这个分析。
马振桓继续：“绑匪传来的照片有进行解析吗？”
“除了被绑住双手双脚蒙住眼睛的刘梦，什么也分析不出来，她身后的背景被绑匪做过特殊处理，技术人员也没办法。”
“还是电脑人才啊。”
“还有一起发过来的是刘梦年轻时候的照片，我们也查到了。是她19岁刚上大学的时候，在学校里拍的。你猜拍照的人是谁？”
马振桓瞥了眼照片：“宋子臻？”
“哟，你学的是算命的吧。”
马振桓不做声，懒得去纠正易柏辰把科学和迷信混为一谈的低级错误。
“那这宋子臻更不可能是绑匪了，要么他傻。”易柏辰按灭了手机屏幕，把目光投向熙攘的人群和尚未开门的XR健身房，“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排除了宋子臻的嫌疑，还要来这家健身房调查？”
“唯有活水源头来的道理，是初中知识，我想以易警官的文化水平，大概还是理解的不错的。”
易柏辰脸上维持着平静，却在心底里狠狠地把这人伶牙俐齿捣了个稀巴烂。末了才露出了点笑意，这人嘴里不饶人却是和自己想到一起——不来，那这局永远是潭死水，绑匪扔了颗石子，他们跟着伸伸脖子。直到听到最后那声尸体落水的闷响也只能当个傻子。来了，那这局，是死是活，是进是退，就不一定了。
“最后一个问题，知道为什么我带你来这个早餐摊吗？”马振桓略一挑眉，易柏辰心满意得地接了下去，“难得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能难倒才高八斗的马博士。”
马博士配合地转开头，一副‘君子不与小人同流合污’的清高模样，易柏辰见好就收，扔了一句——“再好的监控探头，也比不过市井街头。”然后就起身去和老板插科打诨。
马振桓抱着手，盯着他的背影和桌上残留的豆浆琢磨分析——这个人，不知道是真的不学无数，还是把聪明藏的太深，让人捉摸不定。
而无论是哪种，对于马振桓而言，都是人生里少得的惊喜。
去市井街头晃了半天的易柏辰，再回到早餐摊的时候，看到的是捧了杯星巴克还带上了墨镜的马振桓，他半倚着墙，卡其色风衣衣角微微扬起，妥帖地衬出他颀长的身形，是十足十的精英男模样。引得过路的少女少妇都多送了几份秋波。
易柏辰看他这模样看得牙疼，恨不得把刚刚那人把馒头噎着的画面印成海报四处派发，揭了他这副中看不中用的皮囊。
“啧，你这是要去相亲是吧？”
“便衣调查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教易队长？”
您这可不是便衣调查，这是微服出巡的架势呀？
易柏辰生生把这句吐槽咽了回去。
两个人一起到了健身房的时候，大约十点左右，健身器材旁的人才寥寥几个，很是冷清的样子。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迎上来，外貌算得上俊朗，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一身的腱子肉，藏在黑色的紧身T恤下蠢蠢欲动。
“两位是第一次来我们健身房吗？”、
“哦，我们刚搬到这附近，想办健身卡。想先看看你们这的环境和设施，和其他几家对比一下。哎，我看你们在大众点评上的评分不高啊。”
易柏辰扬了扬手机，语气里微微带了点不屑。
马振桓想起他刚蹲在健身房外边龇牙咧嘴的骂这栋大楼的垃圾网络，边艰难地翻着大众点评的情景，就差点绷不住笑出了声。
易柏辰及时地白了他一眼，然后观察到那个年轻男子明显有点尴尬，于是他接着下一步计划：“你们这有什么总体介绍，学员展示之类的吗，我们再了解了解。”
“啊，这是我们的手册。你们可以叫我Luke，我是这里的教练，也是这里的老板。”
“老板啊？这么年轻就当老板，真了不起。”马振桓突然开口，Luke讪笑了下，没接话。
他领着两人往里走，走到一面贴满照片的墙边停了下来：“这是我们的学员墙，你们可以看到，我们的学员在我们这训练后，都很有效果。”
易柏辰一眼就瞄到了墙中间贴着的宋子臻照片，咧着嘴笑的及其灿烂，和自己那天见到的畏缩样子判若两人，甚至还有了点帅气的意味。
“老板，这照片你拍的吗？拍的挺帅的呀。”马振桓突然扭头发问。
“哈哈是啊，都是我拍的，我们这人手少。”
“哦，这么年轻当老板一定很辛苦。”
“哈哈，”Luke搓着手，岔开了话题，“哎，两位是一起办卡吗？你们是朋友吗？”
“我们啊，”易柏辰愣神的空挡里，被马振桓突然揽住了腰，“我们是爱人。”
Luke的眼神里闪过一秒的错愕，然后就反应极快地接了下去：“啊，那正好办个情侣卡，我们有优惠的。”
“这样啊，亲爱的，你怎么看。”马振桓仗着几厘米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俯视易柏辰，明明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却生生把他看出了一身恶心的鸡皮疙瘩。
易柏辰一个愣神落于人下，心里颇为不甘。一边脸上扬笑说“全听你的”，一边一个反手擒住了那人的腕骨，然后毫不留情地收力捏紧。
马振桓面色一凛，却强行忍下疼痛，朝着Luke颔首到：“那我们今天就了解到这里，再回去商量下给您回复。”
两人保持别扭的搂腰姿势离开，直到到了电梯口确认Luke看不见了才松开手。
“看不出来，马博士对我觊觎已久？”易柏辰抱手冷笑。
马振桓按了楼梯按钮，进了门，才转动着酸痛的手腕开口：“你放一百八十个心，就算我是弯的，也看不上你这种。”
“呵，”易柏辰冷哼一声，不再自讨没趣“行了，你刚刚到底发现了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宋子臻的照片有什么不同？”
“呃…挺顺眼的，不，是特别顺眼。”易柏辰眯眼回忆了下那个灿烂过头的笑容。
“对，就是太顺眼了。一般我们拍照片时候的状态和摄影师有很大的关系，宋子臻那个笑容明显很放松很愉悦，甚至，”马振桓顿了下，电梯也跟着落了地，“甚至很暧昧。”
“暧昧？”
“说的明白点，就是雄性动物发情的时候会分泌出的那种气息。”
“哦？所以你怀疑Luke和宋子臻？就凭一个笑容？”
马振桓没去理会易柏辰言语中的质疑：“那面照片墙，宋子臻的照片处于正中间的位置。一般我们会把正中间的位置让给最重要的人，还有，宋子臻的那张照片对比其他人的照片，明显拍照水平好了不少。一个人的拍照技术不会在短时间上升，但有可能心理上带着某种情感，所以照出来的人的格外好看。哦，通俗的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所以，你也看得出，19岁的刘梦是那个时候和她热恋宋子臻拍的？”
马振桓挑眉表达赞同：“嗯，这是同理。所以最后我打算试一下这个Luke。”
“结果？”
“他在听到我们是同性爱人的时候，确实有迟疑，但那个应该是对于我们关系的怀疑。毕竟我和你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一对。”马振桓上下扫了眼易柏辰，继续道，“但是他情绪收的很快，对这个事件的接受度很高，一点也没有厌恶或者排斥的感觉。你觉得这是我们社会发展得足够包容了？还是他本身就是个弯的？”
易柏辰未答话，只是沉吟半晌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刚刚市井调查的成果？”
“恩？”
“附近几个摊主都有看到过Luke和宋子臻一起来店里吃饭，但最有趣的是，”易柏辰买了个关子，伸手摘了了马振桓头顶的墨镜，搁在自己脸上，“早餐摊的老板也见到过刘梦在这附近出现，要么带着墨镜要么带着口罩。”
马振桓被他孩子气的报复感染，笑道：“不如我们打个赌，赌一赌11号刘梦失踪的晚上，宋子臻到底去了哪里。”
易柏辰勾唇：“这回，我可能会和你下同一注。”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接通后就传出吕鋆峰中气十足的声音
——“老大，我们查到11号宋子臻的车是停在了XR健身房门口，然后9点多的时候，他再重新出现开车回家。”
咔哒，线索的齿轮严丝合缝。
揣度不定的人心，藏污纳垢的现实，得以狭路相逢。
而它们联起手的背后，才是不堪入目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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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太！带！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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