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白开

天光乍破遇,暮雪白头老

《暮鸦》章8(双白/强强)

有一个声名狼藉的实验,却是关于爱的。

科学家做了一个机关猴妈妈,这邪恶的“妈妈”会向婴猴发射铁钉、吹出强力冷气、发出怪叫,可怜的婴猴们被刺的鲜血淋淋、不停尖叫、缩成一团,

可是令人吃惊的是,一旦“妈妈”停止侵犯,婴猴们还是会上去紧紧抱住“妈妈”。 

婴猴贪恋着点滴温暖的慰藉,人纵使进化多年,又能比可怜的小猴子高明到哪里去呢?。

 

在陈耀光的幼年记忆里,有矛盾的极端。

一边是美满幸福人人称羡的温暖家庭,一边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嘶吼和父亲暴躁厌弃的脸,它们像一根绳索的两端,越勒越紧,勒得年幼的他喘不过气来。

母亲在气急时会打他,打完却抱着他呜呜咽咽地哭泣。

年幼的他懵懵懂懂,只能用力回抱着母亲。

他疼他绝望他害怕,可到头来他最介怀的还是——妈妈,你疼不疼呀。

年幼时的无力带来成长后泛滥般的怜悯。他并不觉得那是心理扭曲或者变态,他的初衷是想要拯救,拯救青春不再的母亲,拯救感情溃散的家庭,拯救……襁褓里毫无过错的婴孩。

一开始是陈若妮在他面前哭着说——“陈医生,你救救我。”

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一下子戳中他内心深处的魔障,当他在犹豫和拉扯的时候,蔡彤及时出现——“如果保持沉默,那就是袖手旁观,也是见死不救。”

那个亦师亦父的男人兼济妙手回春的技术和博施济众的仁心,是他心中的高山仰止。

于是他出手了。

受了情伤的女人很容易被他劝动,他只需要带她们回到住处,而每次的方法和善后都是由蔡彤负责的。陈若妮死的时候,陈耀光问过一句为什么。

他记得那个引人敬仰的男人目光悲悯,说:“她累了”

一如他的母亲。

死法是女人们自己挑的,或繁或简,都是她们作别尘世的特有方式——浊世诸多烦恼牵累,不如一死,求得痛快安宁。

别责怪亡者的懦弱,若你在明暗模糊处踽踽久了,疯癫和疲累翻来覆去地折腾人心,直到最后不堪一击。

 

“陈耀光…教唆自杀…精神病”

易柏辰把马振桓的结案报告来来回回翻了半天,最后双手相合靠在椅背上。马振桓立着,静静俯视他——易柏辰不是个很会藏情绪的人,不满和怒意总能从眼角眉梢透出端倪。

但马振桓还是觉得看不懂。

“是,我的结论就是引导自杀。”

“你知道教唆和故意杀人在定罪上差多少吗?”易柏辰把报告翻了个面拍在桌上。

“这是事实。”

“如果是事实,那为什么之前的法医检测的时候,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们是自杀。”易柏辰眼神里闪着锋芒,像是利剑微微露了点刃。

“氰化钾中毒和煤气中,本来自杀还是他杀就没有很明显的差别。唯一的漏洞是割腕的那次,我调出了当时手腕上伤痕的图片,明显是右撇子惯用的划法。而无论是陈耀光还是蔡彤,都是左撇子。”

“那…”

“尸检报告不可信。这点我和你心知肚明。”马振桓把压着的报告从易柏辰手底抽出,捋了捋摊在桌上,“另外,陈耀光有抑郁障碍,这是我的鉴定报告。”

易柏辰看也不看,反手把报告揉作一团,蓦地起身拽住马振桓的衣领:“我们从蔡彤的医院里找到了刘梦,她特么不知道被饿了多少天,精神恍惚差点就死了。哦!我们还围了蔡彤的家,里面搜出了氰化钾还有他和死者的合影。我把这些证据一条条放在你的面前,你特么最后告诉我,这是陈耀光的教唆自杀?和蔡彤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蔡彤是医生,家里有少剂量的氰化钾有什么问题吗?死者生前在他医院就诊,照片完全解释得通顺。”马振桓冷冷地回视他的怒气,“最后一点,你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和凶杀有关系吗?”

易柏辰缓缓把手指松开,撇过头忽地笑了出来:“刘梦疯了,当年尸检的小子跑了,现在还有一个精神不正常的陈耀光给他顶罪。干他妈的证据!”

突如其来的一掌拍得桌子颤了三颤,易柏辰像株长久未见光枯萎了的植物,蔫巴巴地垂着脑袋。马振桓忽然想起易柏辰在医院里那个不羁又轻蔑的笑,心里钝钝的,有点痛。

倨傲的理想主义者有着世界上最炽热的正义感,自以为是地奋不顾身,然后‘啪叽’被现实抽了一耳光——你不是这个世界的正义超人。

“易柏辰,”呼吸在滞涩地流动着,能言善辩如马振桓也一时找不到措辞,“我们只负责提供我们看到的东西,没有权利去篡改,也没有权利去评判。”

“我还以为警察是什么正义的职业呢,还不如我们几个混混来的仗义。妈的,那时候看不惯了还能直接撂拳头”易柏辰的声音冷冷地砸在桌上,嘴角咧开轻蔑的弧度,“呵,你们学心理学的高级知识分子,心也都那么硬的吗?”

一瞬间,他们的距离又被拉开到初遇那会儿,一道深壑隔开两方世界。他们各自扬着头,轻慢地睨着对方,眼里心里都是不屑。

路是殊途,但并肩久了总有种可以同归的错觉。直到当下才揣摩透了‘人各有志’的道理——皮囊把真相藏尽,但总有天窥得内里,于是分道扬镳。

马振桓心头一涩,像被冷不丁蛰了一下,顿了下缓缓道:“我说过,用技术和理论去揣摩人心。把人心翻来覆去摸透成一个个数值和指标了,就没什么好难过的。毕竟一切都有前因后果。”

声音在后半段失了力,慢慢颓下去,易柏辰蠕了蠕嘴唇刚想说话,就看到马振桓微微牵动嘴角,缓慢又哀伤地说

——“不过你说得对,人心是慢慢变硬的。”

 

不管怎么样,绑架谋杀的案子还是告一段了,其中连带着牵扯出大学教授家庭暴力,高管精英出轨男人的丑闻也逐渐曝之于众。

疯了的刘梦自然不能回去工作,而宋子臻也接着被公司开除

。易柏辰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医院的门口,那个男人第一次没穿西装,随意套了件灰色外套,背脊微微佝下去,却有了点挺拔的模样。

“以后什么打算?”易柏辰看着宋子臻把刘梦送上车,车上还有个四个月大的婴儿嘬着奶嘴,和刘梦两个人乐呵呵地对着傻笑。

“投资吧,自己攒了点钱。也能多点时间好好照顾孩子,照顾她”宋子臻搓搓手,朝着车内温柔地笑了下,刘梦也仰着头甜甜地朝他笑,眼尾处堆着细小的皱纹,眼底却是一派小女孩的天真。易柏辰突然觉得这画面挺美的,像时光格外施恩,送她回到了最无忧无虑的年纪里。

“这次的事,多谢警官了。”

宋子臻微微鞠躬,额顶居然飘了几根银丝。想来成长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陡然而生的变故迫得人从妈宝长成男人。

——只可惜,成长总是残酷。

“那,Luke呢?”

宋子臻还俯着身子,背脊微微一僵,半晌才直起身子,轻描淡写地说:“分了。”

一句‘我觉得他真的喜欢你’堵在喉咙口,出不去,易柏辰最终只应了一句‘哦’便潦草作别——这世上的故事终究不得两全,成全了这一边的责任担当,就只能辜负了另一边的情深意重。

动心是认真的,喜欢也是认真的。

但到头来,他依旧要起父亲和丈夫的担子,把这段认真的喜欢归入‘出轨’的范畴,轻描淡写地藏起曾经的疯狂,至此,回归正途。

遗憾只落在一瞬的僵直里,也会跟着岁月漫漫消失殆尽。

 

易柏辰插着兜,心情复杂地看着宋子臻的车扬长而去,扭头看见马振桓正站在医院台阶上。

那次办公室谈话后,他们各自忙碌,却刻意避开了照面。

仰头的时候,易柏辰微微叹了口气,像是在叹息也像是自我慰藉:“这下子彻底结案了。”

黄昏恰好打下暖色的光,微微拉扯出温暖又悲伤的氛围,马振桓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错开:“那个…”

话头刚起就被一阵吵嚷声打断,一辆桑塔纳拉风地往医院门口一停,愣是漂移出了法拉利的气场,吕鋆峰从车内探出了脑袋:“哎,老大们,今天弟兄们去聚餐庆祝案件顺利结案!怎么样,赏不赏脸?”

易柏辰收起刚刚的伤春悲秋的情绪,摸了摸鼻子,又变回那个霸气的易队长:“去哪?”

“没定呢!哎,马专家有没有什么建议啊?”

马振桓突然被点名,愣了楞:“聚餐有人请客吗?”

——“你一个资本家居然连点吃饭AA制的钱都没有吗!?”

易柏辰自觉目前关系尴尬,于是默默地把吐槽吞回去,消化成一个微不可见的白眼。

吕鋆峰倒是不尴尬,只是被猛地噎住,满肚子关于‘易柏辰向来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所以我们总是自掏腰包吃点大排档了事’的吐槽,却也不敢当着正主的面大喇喇地说出来。最后只得小心翼翼地道:“没…”

“那买点菜,我给大家下厨吧。”

“哈??”易柏辰脸上是大写的惊愕,而吕鋆峰这回倒不再收敛,直接把惊悚写在了脸上。

马振桓倒是一派从容地接着道:“我刚回国,家里厨房还没打扫干净,要不借易队长厨房一用?”

“……??”

吕鋆峰直接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一口气吊得背过去。

大写的‘奸情’啪叽拍在两个人的脑门上,惹得他一颗八卦腐男心蠢蠢欲动,恨不得直接撂起电话把这惊天大秘密传到警局的角角落落,上至鹿局下至扫地阿姨都不能放过!

吕包子的惊天计划还来不及实施,结果易大爷一个回旋踢蹬在他脑门上:“不要。”

久违的火星子又噼里啪啦地炸开了,吕鋆峰憋着半口气悄悄默默地假装隐身,眼珠子在两人间瞟来瞟去。

“那我定地方,你请客?”

“……”

“我记得鹿局有让你帮我办接风宴,绿庭洲际酒店还是思北公馆,我现在订位?”

马振桓声音始终淡淡的,却听的易柏辰咬牙切齿:“去我家。”

“好。”

马振桓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砰的一声把门合死。

易柏辰啐了一口,狠狠地骂了句‘妈的’,然后拉开前车门一屁股坐下去。

“地址。”马振桓悠悠开口。

“花园北路210号。”

“大峰,开车,”吕鋆峰颤颤巍巍地踩了脚油门,妄图把自己埋起来,让两个小祖宗自己玩去。

“附近的超市?”                                                       

“穷地方,没大超市。”

“菜市场?”

易柏辰心里不顺,但又憋着气发不出来:“前面三个路口左拐,往里有条巷子。”

“过会儿你下去买点鱼虾肉,还有带点时令蔬菜啊,要新鲜的。”

“你特么怎么不去!”语气陡然拔高,憋着的怒意窜到喉咙口,呼之欲出。

“脏。”

“停车!”易柏辰厉声喝道,怒气值刹那间膨胀到巅峰。

吕鋆峰吓得一脚刹车踩到底,三个人都跟着惯性朝前一颠。

易柏辰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怒意浸染着,大脑乱糟糟的一团——凶手不得伏法,世事大多悲哀,这个人却依旧一副立于云端高高在上的姿态,在上帝视角冷眼旁观着他们这些小人物的喜怒哀乐。

是了,他马振桓含着金勺子出生,所以他怕脏就可以脚不沾地;他易柏辰呢?那些莫名其妙死掉的女人和无辜的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呢?他们活该是吧!活该脏活该命苦活该不清不楚地死!

易柏辰一把拽出后车座的马振桓,狠狠地把他摔在车上,揪着他的领子,扬手攥紧了拳头。

老旧的桑塔纳被砸得乒零哐啷的作响,马振桓却依旧是一贯处变不惊的分析口吻:“你眼角肌肉抽搐,手臂青筋暴起,就算是门外汉也知道,你想揍我。”

“马振桓,你特么真的很讨人厌!”拳头扬在空中,摇摇欲坠。

“易柏辰!”声音陡然凌厉,“你真没用,对不公平对不完美甚至面对我的要求都无能为力!”

砰的一声,拳头终于砸下去。

马振桓闭着眼撇过头,却发现拳风堪堪擦过脸颊,落在了桑塔纳的车顶。

拳头的疼痛让遣散了内心满溢的怒气。

马振桓近距离打量着易柏辰绷紧的侧脸。

初见时觉得他像把出鞘的利刃,闪着冰冷的白光,后来发现锋利和冷漠都是皮囊,把内里百转千折的柔情藏匿得滴水不漏。马振桓不是没见过这样外刚内柔的人,只是易柏辰每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意料之外的世故狡黠,也是意料之外的脆弱柔软。他五脏六腑七魂六魄都透着和世俗的抵死相争,像个举着火把虔诚又狂热的勇士。

“易柏辰,你再没用,你也救了很多人。”马振桓的声音细柔地飘在空气里,“如果不是你,刘梦不会被救出来,她和她的孩子团聚不了。如果不是你及时控制住了蔡彤,他可能连人带钱一起遁了,他的医院不会被查封,以后说不定还会出现更多的受害者。如果不是你,陈耀光可能一辈子活在阴影下,陶芊和他不会摒弃前嫌。”

呼吸温柔绵长,在耳畔拂过,吹散了怒气和悲伤

马振桓抬起手,本想抚他的背,却最终捏成拳头在他肩窝上轻轻敲了一下:“虽然我看不惯,但是不得不说,你真的是个好警察。”

言语顿了一下,预定的安抚突然变了走势,带起了点飘忽不定、语焉不详的暧昧

——“还有,你挺合我胃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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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么简单粗暴地结了案,还留了点悬念,反正总归这种文要有大boss的呀!这是常规套路!

终于让他两暧昧了一丢丢,天知道我多喜欢最后那个场景hhhhh

下章让新的案子露一点点头,然后大部分是没羞没臊地逛逛菜市场做做饭劈劈情操什么的~~【告白什么的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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